矢口否认
我好像不曾记得你的表情。
可我还能想起什么惊心动魄的细节?
01
我折断了手中的玫瑰花,又是一次不经意间的固执举动。花瓣早已散了一地,花蕊似乎从来不会寂寞。起身的时候椅子向后碰触到了玻璃大门,哐当一声隐隐颤抖了起来。路过的高中女生们投来诧异的目光,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捡起地上等待凋谢的玫瑰花。午后暖暖的阳光落在我身上,雨后的空气湿润而躁动,小块的光线透过玻璃窗跳到室内争相斗艳的花上,呼之欲出的美丽。有人进来流连忘返,有人只要1支玫瑰。我将包好的花递给那些客人,然后安静的在木质椅子上坐下来。
我本不是这么安静的人。我是个怎样的人。没心没肺的走过池袋吵闹的街头,将身体排斥在这层喧嚣之外?即使曾经做的不错,但还是被我一手毁坏。我本来连逃的勇气都不会再有。可我还是到了这里。透明的阳光,温柔的街道,陌生的人群。我想再次向前走,即使所谓的目标与希望都在其他地方与别人息息相关。无关痛痒的决定。在这个像是静止的小镇上。时间的夹缝流转进不同的世界。
很可笑,是不是?
你曾我说逃不了。我需要更多的理由让自己在这里苟且偷生。我需要更多的理由在那个女孩死后还继续安稳的活下去。我原本并不是那么虔诚的人。我的信仰与你无关,却不偏不倚掉入你的掌心。你嘲笑着,然后轻易捏碎。你给我看我破碎的梦,事实就会一针见血的刺入我的心中。很久以后,依旧疼痛不已。我站起来,面无表情的拍去裤子上的灰尘,在干净的空气里微微翻滚起来。
你说,这是你给我的永远的痛。
我曾经也是感情分明的人。
只是时间太仓促,我还意犹未尽。生活依旧以它执着并且木讷的方式继续。傍晚时分,送走一位年迈的母亲,她带走了一小束粉色马蹄莲。我小心翼翼的为她绑上好看的缎带,这是她唯一的要求。老人远去的背影沉没在夕阳下。心跳好像突然就漏掉几拍。水平线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出现。这种若有所失的心情,像是压着巨大的唐突感。我可以感受到皮肤底下血液中不安分的律动,就像是一种祈求。待空气之中弥留的触动散去之后,骄傲依旧有所保留。
我不关心今天是几月几日。不想去注意到这种不切实际的细节。不想去回忆起某年的这天你向我说着的好比承诺或者时限一样的片段。我不喜欢这样的季节。我的心还是这般有所察觉,放不开逃不走记不住你沉默的瞬间。
02
回家路过街角新开的便利店,看到门廊上的金色铃铛后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冷品柜里有从来不曾见过的脆皮红豆面包,好奇之下便放进了购物篮。酸奶,红茶,口香糖,牙膏,洗发精。来到这里以后,我变得胃口很小。我常常不吃晚饭,靠在窗边的床上迷迷糊糊的睡去。半夜醒来,开始大口大口的喝着白开水。冰箱里有很多酸奶,每天早上2杯。我的胃经常痛。胃痛的时候,我蜷缩在角落,干咽着胃药。有时候我会想象,做一个很长的梦,不必再辗转反侧。切断思绪的来路,尚且可以看到一个命中注定的背影。我憎恨的人。我无法忘记的人。我用来铭记自己生命的人。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令人痛苦的回忆。
我的记忆变得有些混乱,可是又有什么东西要生下来。破茧而出,用尽一切力气。我却无法看见光辉。我走在街上,以为心里什么也不剩。迈开步伐,既定的模式。目的地?家?公寓?黑夜降临,开启一段冗长的过往。空气愈加潮湿,等待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我加快脚步,身体继而不由自主的跑起来。跑过这条街,跑过这个城市,跑过这个季节。我是不是试图逆流而上。回到最初,回到那些岔路重新选择。我停下脚步。一片荒芜的田地。所以我只得继续走。走的更快更明了,走的充满憎恨然后放下一切。
直到这场雨将我完全淋湿。
回到住所,洗澡换衣服,然后把买来的面包放进微波炉里加热。走出浴室打开电视机,切换着仅有的几个频道。图像略显模糊。我将面包放入口中,的确很脆,并且甜的发腻。上面的红豆怎么可以那么甜。甜的让我的胃又开始痛。我不想去理会这种越发频繁的知觉。于是又开始大口的喝水。不停地,大口的。喝到无法呼吸。身体总是这样言不由衷。电视里在播放池袋的新闻,说什么我也听不清楚。换台,吃药。安静的室内,我只是想要有些声音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麻木。因为我好像仍不能抵御这永无休止的寂寞的侵袭。
这是第3年又21天,离我逃出池袋的日子。
03
雨后的天气很好,时间放佛也放慢了节奏,悠闲的感受着蓝天下干净的风。我挪了挪有些发麻的脚,坐了快一个下午没有一笔生意。纯朴的人们路过这里总是会鼓励我。我的勇气还很小,小到他们一点点的鼓励都让我蠢蠢欲动起来。看到总是经过这里的高中女生时,我起身递过一支马蹄莲,对方慌乱的接过去后眉开眼笑的说了谢谢。笑容能填补我心中的空缺。我看着偶尔才会经过的汽车。老旧的款式,发出躁动不安的引擎声。像是随时会坏掉一样。那又怎么样?我又坐回了我的椅子上,我的心就像是一个时之将至的老人,怀揣着不安在弥留之际作最后的挣扎。
我还能挣扎什么?我怎么就无法忘记那些令人痛彻心扉的眼神。
谁来数落我心里的矛盾?你看得见么?或者无所谓。你的一切都与我渐行渐远,3年就这么无声的滑过所有人的枕边。原来我还不曾忘却。我搬出所有与你相关的细节,突兀的篆刻进心灵深处。我以为那是永不退却的恨。可是某些尖锐的时刻还是让我无法安静下来,身心疲惫。我是不是又要将你从回忆里搬出来,摆在脑中最显眼的位置,然后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你在用多么风轻云淡的眼神不屑一顾的看着我?
而我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你所谓的欲盖弥彰的爱之下,看着熟悉的人全都凝结在了风景之中?
我学不会习惯,可庆幸的是我还有能力走开是不是?在没有你的城市。没有你的空气。没有你的房间内。一阵沉默。天花板裂开的痕迹延伸成纠缠的花纹。多么吝啬的翻来覆去。就像你告诉我的,我真的是个没用的人。我被你一手掌握。我的喜怒哀乐,词不达意的掉进你的呼吸中,从来无法打乱你的节奏。
所以,我逃跑。
原来我是为这个逃了3年多?
04
“请给我一朵爱丽丝。”又一天的中午时分,一个穿着蓝色格子连衣裙的小女孩笑着对我说。作为突如其来的善心我想送她,手心却被固执的塞进了一根棒棒糖。小姑娘一蹦一跳的跑开了,裙子的蓝色在我的视线中留下令人愉悦的感觉。我突然就笑了起来。无关痛痒。毫无价值。仅仅因为某个瞬间的回忆。你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对我说,“知道么,爱丽丝的花语。”我不知道。你笑而不语,伸手抽掉我耳朵上的东西,耳根隐隐作痛。我不禁皱起眉,对你怒目相视。“还在想着她?”还给我不紧不慢的语气,悠闲的将目光放到远方。你一直都是这么自以为是,对我残忍的微笑。洞悉我的一切,熟知我的耻辱。可是我不想再满怀羞耻的对你低下头。一切无能为力。
6月燥热,手中的棒棒糖随着我的体温开始渐渐融化,黏黏稠稠。我看着外包装,红豆味。这是什么可笑的味道,难怪刚才的小女孩一定要我收下。我不是想去质疑别人的好意,只是现实都来都令人有所顾虑。怎样都好。我剥开糖纸,看着眼前难以形容的颜色,还是小心翼翼的放入了口中。甜。太甜。不明所以。红豆味的东西怎么都那么甜。甜的化不开,沉溺在齿间。我却不忍心将它吐出来。我努力掩饰这种懦弱感。你不在这里,所以我可以随时随地低下头。鼻尖一阵抽搐。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这是多么可笑的模样。我竟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收拾自己的情绪。徐徐而来,不深不浅的情绪。足够让我在这样一个闷热的午后恍惚而惆怅。好像散场的舞台,嘘声四起。观众全都已经离开,只有我一个人舍得不曾经的喧嚣。有个孩子为我递来花束。我想表示感谢,他却不发一言的跑开。这种境遇变得不能反抗,可的确也是自作自受。我的演出太糟糕。空旷的会场,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围上围裙,拿起铲子,开始为植物松土。煞有介事,认真无比。气温依旧不惊不眨稳固的向上爬。我的额头渗出汗水,落入有着清新香气的泥土中。好闻的味道。我深吸一口气,想要这种感觉完全进入自己的身体,然后慢慢扩散开来。通达所有的感官。看上去有些可笑。阳光打在我的背上,前后2种不同的温度。
05
晚上接到一个大订单,要很多很多的爱丽丝。是白天的小女孩,付了定金,当然这次不是红豆味的棒棒糖。我甚是惊讶。她说后天会有人来取。临走前我送了她放在店内的红豆脆皮面包。我想她会喜欢。她也的确欣然接受。我筹划着要将那么多爱丽丝怎样装饰成最美丽的模样。不经意间的兴奋让我突然意识到后天的日期,却固执的不肯面对顽固不化的执着。
你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站在我的面前,毫不留情的拆穿我的拼命掩饰的不安?
我想我恨你。恨到唯有将此化为言语才能平息疯狂跳动的心。我曾不停倾诉着我的恨意,面对你。固执己见。你说,你只是弃子,我的。所以我更加以此为借口,欺骗最本质的思路。
可是3年后,我还在奢望什么不可能发生的结局?从你玩笑一样的语气里读出稍纵即逝的认真,并且内心深处无可救药的相信着。相信着你会来找我?还是相信你会找到我。然后我就像个白痴一样去质问你为什么是3年。我明明那么恨你。我明明恨你恨进骨髓里,连我的命一起。简直不可理喻。
我一直在逃,不是么?而我也已经变成离群索居不善言笑的人。终归只是咎由自取。
所以当天我准备好满满的爱丽丝,却看到始料不及的熟悉笑容时,我无法说服自己。我无法说服自己的心不那么明显的砰砰乱跳,使我大气不喘。我不敢在这样静止的空气中保留最完整的呼吸。我知道你总是轻易看穿我的慌乱。所以你将我看的那么轻。对不对?
“那个红豆面包真的很难吃。”
你知道么。我并不知道爱丽丝的花语。
可是看着你一张一合的嘴,我仿佛可以读出它所蕴含的最圣洁的信仰。
时间冲淡了我所有的情感。
唯独对你。无法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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